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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好,急诊科

来源:临床神经外科杂志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1-02-07
作者:网站采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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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阮细河笔名细河、探戈,副主任医师,深圳市福田区作家协会会员,咸宁市曲艺家协会会员,编剧,导演,演员。1997年开始从事文学艺术创作,在国家、省、市、区各级报刊杂志发表新

阮细河笔名细河、探戈,副主任医师,深圳市福田区作家协会会员,咸宁市曲艺家协会会员,编剧,导演,演员。1997年开始从事文学艺术创作,在国家、省、市、区各级报刊杂志发表新闻、通讯、散文、诗歌、小说、报告文学等百万余字,撰有长篇小说《怒放的三角梅》、短篇小说《狗蛋的梦呓》等。 王建设在自己的单身宿舍里,匆匆地下了碗面条,就着“老干妈”吃了小半碗,觉得没胃口吃不下,便匆匆地下楼。 今天值上夜班,快五点半了,要赶过去接班,不能让同事等急了,作为急诊科的医生,准时接班已成了大家的一种自觉习惯。 路过一楼门卫的时候,有人在说话: “听说我们医院神经外科昨天有位患者死掉了……” “哦,死了就死了呗。有什么大惊小怪的,哪个医院不死人呀。” “问题是,又有人要借机找医生闹事了。” “哎,隔三岔五的闹,烦都烦死了。” “是呀,谁叫我们做医生呢?……” 王建设是三年前从河南省某市中心医院停薪留职(不,现在算是辞职),应聘到这家医院急诊科的,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希望。他是一名内科主治医师,在医疗岗位工作快十年了。十年来,他怀着满腔热情,虔诚地为每一个找他看病的患者认真仔细地看病,每当他看到患者治愈后满意离去的背影时,他的心里都会升起一种骄傲甚至自豪的感觉。尤其在非典袭来的2003年,他感觉自己真的就像书上赞美的白衣天使那样,在给患者播撒福音,而自己也感到特别有成就感。可是近些年来,医院出现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医疗纠纷让他有些迷茫了。 “又是医闹?”王建设接过一句茬,心里紧张地抽了一下,便急急忙忙地赶着去上班。 “我看医院又要忙乎了……”后面声音仍在继续。 穿过门诊大厅的时候,好多的病人,可谓熙熙嚷嚷、人山人海。五点半应该是下班时间,医院作为特殊行业,为了患者就医的需要,把门诊时间延长到了晚上九点钟。这时候,好多病人仍然手拿着病历,排着长队在等着看病,几名保安正在维持秩序,一些导医指引着患者…… 导医那里显得有些手忙脚乱,太多的病人围着她在问路:“护士,内科怎么找不到?”、“护士,你说妇科左拐向右拐再左拐左拐,我头都晕了,你就干脆带我去吧。”有人说,你们门诊的医生太少了,好多病人在骂人呢…… 对于这些问题,王建设知道,医院现有的门诊楼是由几栋70-80年代的旧楼改造而成的综合楼群,已经改造了好多次了,没法再改造了。院领导已经在全院职工大会上说了,医院正计划筹建新的门诊大楼,专门解决患者排长队、看病难的问题。至于大楼何时能批下来,何时能解决这些问题,不该是他能考虑的。 穿过门诊大厅,在去急诊科的途中,要经过一个绿色长廊。之所以说是绿色长廊,主要是因为这条长廊是绿色塑料棚盖成的,阳光照下来,里面衬出一种恬静温馨的氛围。长廊里有一排宣传橱窗,画着精美的图案,宣传的是一些常见疾病的预防知识,供患者看的。 快走到长廊尽头的时候,王建设突然发现有位小青年不对劲。从外表看,该青年年龄大约二十岁,只见他蹲在一个角落里,脸色苍白,浑身无力的样子,双手摸着肚子,露出痛苦的表情。走廊里人来人往,因为光线的原因,小青年痛苦的表情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。 作为一名急诊科的主治医师,王建设感觉事情不妙。 他走近患者,问道:“小兄弟,你哪里不舒服?” 小青年咧了咧嘴,作痛苦状:“肚子好痛……” 王建设摸了摸小青年的额头,很烫:“不行,你要赶紧去急诊科呀。”时间就是生命!经验丰富的王建设推测,该青年很有可能得了急腹症,需立即处理。 他来不及细想,搀扶起小青年向急诊科走去。 急诊科里人头攒动,救护车发出的频繁的“滴嘟滴嘟”的警报声像催命曲一样,搞得医生和护士个个精神紧张、诚惶诚恐。一副担架从车上被抬下来,导医陈丽萍赶紧迎了上去。 急诊科前面的草坪上,神经外科那个70岁因突发脑溢血死亡的死者家属,不知从哪里纠集了一帮人,开始玩起了静坐的闹剧…… 对此情形,王建设已司空见惯了。他把小青年放到急诊室的抢救床上,这时小青年已经有了明显的恶心、呕吐反应。经过认真的问诊、触诊,王建设果断下达了“急性阑尾炎穿孔伴弥漫性腹膜炎,收住院手术治疗”的诊疗意见,并迅速通过急诊救治“绿色通道”,将小青年推到手术室进行手术。 处理完小青年后,王建设坐回自己的诊室,换上白大褂。陈丽萍正在耐心地跟一群患者解释着什么。陈丽萍是急诊科里的导医护士,她的责任是疏导病人,把病人正确地引导到医生面前,让医生安心地看病。 看到王建设回来了,陈丽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,“老王,你可来了,这些人都吵翻了天了。” 在科里,陈丽萍一直称王建设老王,其实王建设不老,才35岁,男人30而立正当年。陈丽萍戴着护士帽,穿着护士服,身材窈窕,模样俊俏,脸上却写满疲惫。转对王建设说话的时侯,她故意把声音变得尖锐起来,不耐烦地嘟起小嘴,也算是放松放松自己。能理解,这丫头青春期的快乐还未享受够哩,繁忙的工作已经过早地让她变得麻木和烦躁了。 “没事,没事,大家排队慢慢来。”王建设看到这么多的病人,头本能地就大了,他感到有些累,不,甚至是压抑。可是当他目光接触到患者那一张张被痛苦扭曲得有些变形的脸庞时,内心深处又强烈地震撼起来。他爱医生这份职业,他见不得病人可怜的目光。 于是,他又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,耐心地一个一个地看病、问诊、开检查单、开处方。王建设机械而又熟练地做着这一切,最近一年来,他已经感觉不到做医生的骄傲和激情了。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,已是次日零点零八分。王建设疲惫地看完最后一个病人,又有一个病人来了,他疲惫地说,您找下一个医生看吧。 陈丽萍脱了白大褂走过来,洗了手,露出漂亮的天使般的笑容:“老王,今天是端午节啦。我肚子好饿,可不可以请我吃点东西呀?” 这几年,王建设以急诊科为家,接触得最多的环境就是急诊科,接触得最多的人就是急诊科的导医陈丽萍,当然除了病人。王建设喜欢陈丽萍的可爱和活泼劲,与她一起工作,能使内心深处脆弱孤寂的灵魂得到温暖和抚慰。小姑娘秀外惠中,活泼开朗,做事认真细致,一双清澈的眸子像会说话似的,扑闪扑闪透着灵气。在科里,她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女,也是众多未婚男青年追逐的对象。 但是,陈丽萍却谢绝了那些对她暗送秋波的人。在陈丽萍的眼里,王建设是唯一没有向她表露过好感和爱意的,陈丽萍觉得王建设不但医术精湛、医德高尚,而且为人正直、身上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吸引着她,感动着她。 今晚,陈丽萍看到王建设在给患者看病的时候,多次摸着肚子做出痛苦的表情。真是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:这个老王肯定又是没好好吃饭,胃病又犯了。 “怎么?不愿意啊?”陈丽萍看王建设在发愣,大了声音问道。 王建设一下子回过神来:“啊,端午节?又是一年端午节了,每年我们都是最早迎接这个节日到来的人。今天有美女相邀,真是三生有幸呀。” “呵呵,老王也耍贫嘴,真是难得难得哟。”陈丽萍说道。 目标,医院附近的“走鬼”烧烤摊。那里离医院近,路过一排饮食店就到了。夜深了,饮食店内灯火辉煌,王建设突然看到很多门店前已经挂起了一种绿色的植物——艾叶,这些平常很难见到的东西在端午节里显得格外耀眼。看到艾叶,王建设想起了一首诗:苦艾驱蛇逐夏虫,四时风雨自枯荣,只因端午匆匆过,身价跌入深谷中。不由得呵呵一笑,我们与艾叶有何区别?想当年,非典袭来,医护人员多么荣耀,为什么四年不到就变了呢? “走鬼”烧烤的东西又脆又香,口味棒极了。医院好多人下了夜班便会去那里吃点东西,补充补充能量。据说“走鬼”烧烤的名称也是有来历的,因为烧烤摊没办正规执照,每次城管一来,他们便像鬼子打了败仗一样,推着烧烤车落荒而逃,现场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狼狈。等城管的走完了,烧烤摊又都冒了出来,恢复了繁荣景象。故名“走鬼”烧烤摊。 “老板,来两只烤鱿鱼,十串羊肉串,两碗粉丝煲。”王建设朝老板叫道,同时用眼神看看陈丽萍,意思是这样行不?工作中,他们已经有了默契。王建设习惯了先提出观点,再用眼神与陈丽萍沟通。哪个病人急不急,王建设一眼就能分辨出来,给陈丽萍使个眼色,不用说话,陈丽萍就知道该把哪个病人引导到前面看,哪个病人可以往后挪一挪。 “呵呵,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鱿鱼啊,就依你吧。不喝点酒吗?” “如果你想喝,我就陪你喝。”王建设不会喝酒,只是因为急诊科打仗一般地疲劳工作太累人了,他需要依赖酒精来麻醉和放松。 “呵呵,那就来一瓶‘老金威’吧,”陈丽萍朝老板叫道,“老板,金威。” 香喷喷的烧烤很快端了上来,鱿鱼的香味像手术室里的麻醉药被注进了患者的身躯里,一下子渗透全身,麻酥酥的感觉很快袭了上来,还未进食就让人已经陶醉。请原谅这种比方,这是做医生的真实体会。 咬下鱿鱼须,脆脆响,香喷喷,吃下去,那种爽就更不用提了。喝上一口粉丝煲汤,顿时热量在全身四溢开来,一天工作的疲劳已荡然无存。这些年来,王建设就是靠着这点美食舒展着身心的疲惫,使自己在急诊科的工作岗位上坚持到了现在。呵呵,如果这也算是美食的话! “来,干一杯。”王建设端起杯子,与陈丽萍轻轻地碰了一下。 突然,王建设的鼻子有些酸。他想到自己孤身一人,凭着10多年从医的经验和所学知识,在这家医院的急诊科一干就是五年,他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痛苦呀!曾记得,在河南某城市中心医院,他可是医院的内科骨干,已经被领导提名科主任。可是,他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,是一个敢于追求,敢于改变自己命运的人。当初,他听人说深圳特区大有前途,单工资差距就是内地的数倍。他便毅然抛下未满周岁的女儿和妻子,只身闯荡到深圳,为的就是早点赚些钱回去,给妻子和女儿更好的生活。可是如今呢,这种前途在哪里?工资又高在哪里?完全看不到了。王建设萌生了离开深圳的念头。这些年来,他欠妻子和女儿的太多了,他要弥补。可是,离开深圳,自己又该如何开始自己的人生呢?35岁,不老也不小呀,河南老家医院已经辞职了,回是回不去了。王建设踌躇着,矛盾着,让妻子和女儿过来吧,妻子又不是学医的,到哪里去找合适她的工作呢,更何况自己一个小打工的,还要支付小孩读书,压力太大。于是,日子便在牛郎织女般地生活中慢慢度过。这一过就是五年,五年啊,人生有几个五年的激情青春。 想到这里,从不沾酒的王建设一口气把酒咽了下去,脸色很快红润起来。 “阿萍。我们过的日子幸福吗?”王建设嘶哑着嗓子说。 陈丽萍虽然不知道王建设有妻女的故事,但是明白日子“幸福”的含义。在这个用金钱说话的时代,谁都把自己的思想封闭起来,可实际上,幸福不幸福,只有自己知道?只不过是谁也不愿意说出来罢了。好像谁说出来,谁就是大傻。瞧你,说什么呀,就你不幸福呀!比你过得苦的人多哩。陈丽萍深深地理解和亲身地感受着这些滋味。王建设每天上班几乎要接诊近100个病人,那是多大的工作量,拿八小时工作时间来算,平均每5分钟一个,我的天,中途还不能休息上厕所,这意味着什么?工作量大也就罢了,关键是同样干着活,收入却是不一样的,每每发薪水,有些人的心里总会受到一次打击。这一刻,陈丽萍想起了昨天在网上看到的几句顺口溜,心里直泛酸: 逢年过节家人难会,身心憔悴无处流泪。屁大点事不敢得罪,一年到头不离岗位。抛家舍业愧对长辈,身在其中方知其味。不敢奢望社会地位,全靠傻傻自我陶醉。 陈丽萍用诙谐而又俏皮的语气将顺口溜背诵给王建设听,王建设从思家的苦闷中清醒过来,苦笑。 “老王,没事啦,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哟……”陈丽萍突然激情地说道。 “哈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。”王建设恢复常态,也哈哈大笑起来。是呀,磨难并不可怕,只要我们的精神还在,不久,我们将在胜利中豪笑! 两杯酒下肚,王建设有些醉了。 “老王,看你过得这么痛苦,你就找个女朋友,谈谈恋爱吧,别一天到晚都是工作工作,把自己搞得那么累。”陈丽萍看着王建设满脸通红的样子,轻轻地说道。 “女朋友?爱情?你不知道呀,阿萍。”王建设欲言又止,他何尝不想找一个女朋友啊。可是,他没告诉过陈丽萍,自己是有妻子的人,有何资格再谈女朋友?王建设是一个骨子里对婚姻很传统很专一的男人,自从与妻子方芳结婚后,王建设就认定自己一辈子的女人就是方芳了。王建设经常想,妻子在家多不容易呀,又要抚养教育孩子,还要上班,自己再在外面谈爱情,那就该遭天打五雷轰,所以凡是对妻子不忠的事情是万万不可做的。但是,生理的本能又强烈地渴望着有个女人在身边,能给自己做饭洗衣,能让自己回家有温暖。所以,在这个问题上,王建设充满了矛盾、自责、痛苦和烦躁。 “怎么啦?爱和被爱都是一种权利。就像我们爱患者,患者也应该尊重和爱我们一样。我们自己需要爱,爱本身是美好的,有爱才有和谐嘛。我说的,对吗?”陈丽萍大胆而又深情地看着王建设的眼睛。 “是呀,阿萍。你是一个好女孩。”王建设激动地说道。 “那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,不给……我……一个机会?你知道吗?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。”陈丽萍甚至想说,王建设,让我们相爱吧。可是,少女的矜持没有让她说出这么直白的话,她也是一个很含蓄的人。 夜已经很深了,明天还要上班,王建设不敢再沿着这个话题谈下去。他又何曾不知道阿萍的心思,可是自己是个已婚之人,自己哪有资格配得上她。其实,在内心里,他多次想象过与阿萍在一起的日子,可是一次次又被内心深处传统古老的思想打败了,他不能对不起老婆和女儿,自己出来打工,不就是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吗?岂能作出对不起老婆的事情来!哎,阿萍啊,我只能对不起你了,你还那么年轻,一定能找个很好的归宿的。想到这里,王建设把头低了下去,一副醉酒不醒的样子。 “哎,每次都这样。”陈丽萍叹了一口气,摇了摇王建设的肩膀,“走吧,回去睡吧。” “恩,吃好了没?”王建设醒过来,“老板,埋单。” 付过钱,王建设踉踉跄跄站起来,摇摇晃晃地向集体宿舍走去。陈丽萍不放心地把他送到门口,叮嘱道:“小心点呀。” “你回吧,阿萍,我没事。明天还要上班哩。”王建设回转头说。 陈丽萍目送王建设进了宿舍。她知道,王建设宿舍里住着两个医生,另一个也是单身汉。 神经外科那个70岁因突发脑溢血死亡的鉴定结果是正常死亡。事情本已很明了了,这些人却不知从哪里纠集一帮不明身份的人,竟然在住院部里撒起了纸钱,有人还拉起了横幅,发起了传单,大肆渲染,大造舆论,搞得医院乌烟瘴气,人心惶惶。听说,深圳某私立医院为了应对该类医闹事件,医务人员集体戴钢盔上班,已在新闻界引起一片哗然。难道也要我们带钢盔上班吗? 王建设走进急诊科,头又开始发胀,一天繁忙的工作又开始了,今天没吃早餐,胃疼的毛病又要折磨人了。 “王建设,有人找你。”门口的护士喊道。 “哦,来了。”王建设让同事顶替一下,走了出来。 门口站着一个小巧的女孩,穿着印刷有“飞扬子”字样的厂服,留着个马尾辫,手里拿着一叠化验单。 王建设想,这是谁呀,怎的不认识呢? 女孩问道,你是王建设王医生吗?王建设说,是呀,是我,怎的了? 女孩突然一把抓住王建设的手,眼泪汪汪:“好人呀,真是太谢谢你了。你救了我弟弟的命,叫我如何报答你呀。” “你弟弟是?”王建设使劲地搜索着大脑里的记忆,想不起来。嘿,我救的人多了,你说的是哪一个:是那个胃穿孔的?还是那个呼吸骤停的?或是癫痫的那个? “我弟弟就是昨天在你手上做阑尾炎手术的那个男孩呀。”女孩自称她叫冯慧,她和她弟弟冯兵都是“飞扬子”工艺品公司的员工。这次来找王建设,主要是想当面谢谢他。她说她和她弟弟一个月前,从老家广西来到深圳打工,在“飞扬子”工艺品公司上班。 冯慧说:“那天本来是我感冒来医院看病的,没想到弟弟却进了手术室。当时的情景把我吓坏了,真是谢谢您啊,王医生,您是我的大恩人呀。” “呵,没什么的,没什么的。”王建设傻傻地一笑。“对了,你弟弟现在情况怎样?好些没?” 冯慧低着头说:“快要出院了,可是弟弟的医疗费工厂却不给报销。” 冯慧说:“医疗费花了近4000元,她和弟弟两人工资合起来一个月才3000元,刚到深圳打工一个月,工资都还没发,这么一大笔钱,工厂又不给报销,怎么出得起,可急死人了。” 冯慧又说:“王医生,您是个好人,我真的不想麻烦您的。您看医疗费用能否减免一些?” 王建设说:“我减免不了费用的,我帮你查一查吧?” 王建设马上跟住院部打了电话,结果收费没错。 王建设想了想,想不出好办法来,看着冯慧期盼的眼神,又不忍心拒绝:“你是‘飞扬子’公司的员工吗?” “是的。”冯慧说。 “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呀,怎么会不给报销呢?”王建设问。 “老板叫李波。”冯慧说。 李波,李波,这个名字好熟悉。王建设使劲地回想,突然他想起来,会不会是上次出了交通事故在他手上收住院的那个河南老乡李总呢? “有没有他的电话?”王建设赶紧地问。 “我问一下我们的主管。”冯慧打电话回去,问清楚了李总的电话。 王建设当场给李总打电话过去。 “喂,你好,请问哪位?”对方传来李总熟悉的带着浓厚乡音的河南话。 “喂,李总,好久不见了,是我呀,老乡,王建设,人民医院的。”王建设说。 “哦,是王医生呀,上次救命之恩真是谢谢你呀。”李总在电话里说。 “没关系呀,李总,跟你说个事,你们厂有个叫冯兵的工人最近在我们医院住院,得的是急性阑尾炎,花了4000多元,我看他们挺可怜的,能不能给报销呀。”王建设说。 “哦,你说那个医保报销的事吧,真是没办法,他没参加医保呀,没办法报的。是你什么人吗?”李总说。 “不是我什么人,我看他们怪可怜的。”王建设说。 “这种事情太多了,哪可怜得过来。”李总说。 王建设挂下电话,又一次看着冯慧期盼的眼神,管不管呢?不管吧,他们太可怜了,哎,都是一样打工的,帮帮她吧。想到这里,他摸着口袋,拿出1000元钱:“小冯,这钱你先拿去交一部分医药费吧。剩下的我看能不能让李总给你们预支一个月的工资。” 冯慧说:“那怎么行呀。您救了我弟弟的命还没来得及感谢,现在还收您的钱,不行不行的。”冯慧推让着,死活也不肯接。 王建设说:“我现在要上班了。钱你先拿着,治病要紧,以后再还给我嘛。”王建设边说边把钱硬塞给冯慧,快步向急诊科走去,急诊科里又有好多病人在骂人了。 冯慧含泪收下钱,向王建设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:好人啊,恩人啊,谁说做医生的没有同情心,王医生是多好的人啊! 方芳打电话给王建设,她说她一个人在家里很苦,女儿大了,每天吵着找爸爸,她又要上班又要带娃,她受不了,她快成神经病了。方芳说,王建设,你快点决定,是回还是留?这种生活过得太烦,还不如离婚。王建设被妻子的话搅得烦躁不安,回去,没有了医院的工作,单位已经把他除名了。留在这里,老婆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,自己一个人的工资如何养活一家人。哎,真是两头为难呀!正当王建设在宿舍里胡思乱想的时候,外科医生阿华和几个医生说着话走了进来。 阿华摇头晃脑,叹着气: “哎,活该,谁叫我们放下家里好好的工作不做,要跑到深圳来找梦呢?网上都说了,深圳呀,远看像天堂,近看像银行,到了像牢房,不如回家放牛羊。个个都说深圳好,个个都往深圳跑,深圳捞钱深圳花,哪有钞票寄回家。” 阿华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,可笑过之后,大家又觉得心酸。阿华的话代表了医院一部分员工的心声,他何尝说的又不是实话呢?在深圳医院打工的,拿的钱虽然比内地多了那么一些,可是一年到头,又有几个人能寄很多钱回家的,每天没命地除了工作还是工作,为这座城市的繁荣和美丽而工作,为解除城市的疾患而工作,但是心灵却始终摆脱不了孤独和漂泊的感觉,他们是深圳建设者,是打工的白衣天使,可是又有谁来关注他们的感情和生活。 “是不是又想家了?”王建设说。 “哎,哪有不想家的。我来医院3年了,来的时侯是单身汉,现在还是单身汉,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,生活的圈子太小了。”阿华说。 “是呀,一个门诊医生每天要看100多个病人,连吃饭休息的时间都没有。哪有时间谈朋友呀。现在病人太多了。”一个同事说道,“听说前不久有家医院的护士长因为受不了太大的压力,跳楼自杀了……真是一个悲剧。” “真是太惨了,说得我心都凉了。病人这么多,医务人员这么辛苦,为什么我们的待遇还这么差呢?”阿华说。 “这是上面的政策,医院打工一族太多,要加到与在编人员一样多的工资,医院也负担不起。听说,政府正在出台相关政策,逐步缩小聘用工与正式工的差距。要搞同工同酬哩!”王建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,“哎,我们要知足常乐呀,好多工厂仔,他们的工资待遇更低哩。” “反正我也调不过来,不再想了。”阿华伤心地说,“做完今年我就打算回去了。” 王建设听了阿华的话,感到很难过,一时不知如何劝下去才好,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意和对前途的渺茫。 急诊科里的同事打电话催了,问为什么还不去接班?王建设懒懒地走到急诊室,换上白大褂,嘿,又变成白衣天使了。 一大群患者立马围了过来,王建设来不及喘息,来不及思考,又机械地投入到抢救病人的工作中去。 陈丽萍将一位昏迷的少女推了进来。 王建设问:“什么情况?” 陈丽萍说:“该患者是她的几位工友送过来的,据说是从三层楼摔了下来。” “赶紧检查。”陈丽萍测血压,量体温。王建设熟练地听心肺,检查瞳孔,查看有无皮肤受损伤口。同时,王建设迅速将昏迷少女用推车推到心电图机旁边,准备检查心电图…… 突然,王建设的身后一阵骚动,围成一圈的患者群里,突然冲出几个人高马大的人,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。其中一个人快步冲到王建设的跟前,揪住王建设的衣领狠劲地揍了一个嘴巴,边打边说:“你是王建设吧,为啥把我爸爸给治死了?我要让你血债血偿……” 莫名其妙的耳光打得王建设眼冒金光。王建设正想说,你是谁呀?我怎么把你爸爸治死了呀?还未开口,王建设又感觉头部被一记重拳狠狠地击了一下,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,头剧烈地疼,胃抽搐般地疼。王建设觉得好窝囊、好憋屈,本想奋起反抗,可是力不从心,四肢发软,浑身无力,身子不由自主地歪倒下去。 “阿萍,快来看看心……电……图。”王建设微弱地说完这句话,便再也无力爬起来。 熟悉的病房里,王建设安静地躺在病床上,这个病床本该是属于病人的。床头柜上,一个精致的绿色瓷器里,插着一大束鲜红的三角梅。三角梅寓意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和永不凋谢的爱情,放在这里,显得特别耀眼。 王建设睁开眼睛,看到了陈丽萍、冯慧、科里同事和一大群熟悉的、不曾熟悉的面孔:“我这是怎么啦?” 陈丽萍红肿着脸,轻轻地哭,不出声。 一位同事说:“老王,你和陈丽萍在上班的时候被医闹的人打了。现在,医院领导正在处理这件事。” “为什么呀?”王建设想不通,医闹怎么扯到自己头上了? “还不是神经外科那个70岁因突发脑溢血死亡的死者家属,叫了一帮人,在医院里找由头扯皮呗,他们不知从哪里查到,你是死者的首诊医生,所以就找到你头上了。不过现在没事了,那些人被派出所带走了。”同事说。 “我首诊又没耽误抢救和治疗,鉴定结果不是正常死亡吗?”王建设觉得很心疼,这种疼不仅在被挨揍的身体表面,还在精神深处。做医生真是太难了,他记得当时他为那个病人忙碌了一个晚上,连晚餐都没吃,胃也疼了一个晚上,自己辛苦无所谓,可换来的结局却是挨揍。他欲哭无泪。这一刻,他特别思念家人,他想起了他的女儿,想起了他的妻子。女儿呀,可否还记得爸爸的模样,妻子呀,是否还记得什么是夫妻,那疯狂令人窒息的急诊科诊室呀,我还有信心迈进去吗? 冯慧提着一大包营养品放在王建设的床头柜上,泪流满面,泣不成声: “王医生。您是好人啊。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报呀?那些打你的人真是太没良心了!” 王建设看着冯慧,埋怨到:“要你花什么钱,你本来就没有钱。你弟弟还要你去照顾哩。别哭呀。” 王建设不忍心看到大家痛苦的样子,疲惫地闭上眼睛。 “王建设,江院长来看你来了。”不知道什么时候,有人摇着王建设的肩膀,轻声地呼唤着。 王建设睁开双眼,看到江院长花白的头发在眼前晃动,亲切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。他支撑着想从床上坐起来。 “别动,小王。就这样吧。让你受累了,是我们工作没做好呀。”江院长激动地握住王建设的手,久久不放:“小王,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,你是一位好大夫,好医生呀。是我们对员工关心不够。对不住你们呀。” 听了江院长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,王建设觉得一股暖流流遍全身,可是胃却抽筋似的疼了起来。他咧了咧牙,脸上的汗一粒粒地冒了出来,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。 江院长看到这种情形,赶紧安排人对王建设进行全身的健康检查。 江院长沉重地站起身,对大家说:“同志们,作为医务人员,如果我们自己的身心都不健康,又如何给大家带去健康啊。大家一定要注意快乐地工作,快乐地生活啊。我相信政府一定会关注到我们医务工作者在新时期的健康问题的。” 检查结果出来了,王建设的病竟然是胃癌晚期。 检查结果震惊了所有人,大家没想到昔日充满阳光,工作干劲十足的王建设医生竟然是一个胃癌晚期患者。医生往往就是这样,天天替别人治病,对自己的疾病却熟视无睹,一发现了就是晚期。消息传出后,他的病房里一下子聚集了好多人,有同事,有朋友,有被他救过的病人。王建设的眼睛在人群里搜索,没有看到老婆方芳和女儿的影子,他此刻多么渴望亲人出现在眼前啊。 王建设没有告诉大家他是有妻子和女儿的,他刚给方芳寄去了离婚协议书和在医院打工的所有积蓄。他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是非常痛苦的,他知道自己欠妻子和女儿的太多了。可是,他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兑现当初承诺给她们的那种好日子了。他知道自己就要走了,他内心一方面渴望看到老婆和女儿,另一方面又怕见到她们伤心的样子。矛盾充满了内心,王建设揪心地痛:这么些年来,自己每天工作工作还是工作,节假日更忙,根本没有时间回老家去。妻和女儿啊,对不起你们了,原谅我吧。我一直承诺:等赚够了钱,就买套房子,让我们一家人团聚,过上更好的生活。看来,这个愿望没法实现了,因为,我就要走了。老婆,这么多年来,多谢你把女儿带得这么好,女儿很乖,每次打电话都会大声地叫“爸爸”,想起女儿,我真想哭……老婆,如果我这样走了,你一定会很伤心的,我平常对你脾气也不好,还不如就此机会,狠心与你分手。就让你恨我吧,我在一本书上看过,不让爱你的人痛苦,就让爱你的人恨你,也许离开你,你会恨我,也许恨我,你们的伤痛可能会轻些…… 痉挛般的胃痛又一次让他昏死过去。王建设觉得天黑了,自己爬上了楼顶,凉风习习,月光如水,他记不清家乡的方向在哪边,他把有山的地方当成故乡。他静静地看着远处模糊的群山,想着家人,轻轻地哼着《想家的时候》: 夜深人静的时候 是想家的时候。 想家的时候很甜蜜, 家乡月就抚摸我的头…… “王医生,王医生……”有人大声叫着。王建设从梦中醒来。 一位妈妈牵着一个小男孩看他,小男孩哭着说:“亲爱的王叔叔,您醒醒呀!您曾经为我输过血呀,您不记得我了吗?” 卫生局的领导来了,带来了鲜花和慰问品。 江院长再次来看他了,江院长悲痛地流下了老泪。突然,江院长问大家:“王建设的家人呢?怎么没有通知他的家人。”有人回答,没有听说王医生结过婚呀,王建设的父母早过世了。 王建设已经神智不清了,他分明听到两个声音在远方叫他,啊,那是妻子和女儿的声音,他呼喊着迎了上去:老婆,女儿,我来了…… 一个月后,王建设永远地闭上了眼睛。大家看到,他的眼角挂着泪水。

文章来源:《临床神经外科杂志》 网址: http://www.lcsjwkzzzz.cn/qikandaodu/2021/0207/355.html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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